摘 要:在《老子》诠释史中,佛教的诠释是其重要而独特的一翼。汉晋时期,佛教般若学借助玄学而得以流行,《老子》也在佛教的解读中被进一步本体化。晋唐时期,《老子》在佛、道互动中被以“重玄”的理论形态做了深度的义理开启,同时,在佛、道的互释中,《老子》的解读也逐渐出现心性化转向。宋明时期,在三教合一、归同心性的文化背景和思想发展趋势下,佛教对《老子》的解读,不仅不离三教合一之旨,且《老子》也愈益被纳入心性论的思想轨道。
关键词:《老子》;佛教;三教合一;心性论
佛教至迟在两汉之际已传入中国,此距《老子》问世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佛教传入不久,即与老子开创的道家文化相遇,并开始了绵绵持久的冲突与交融的进程。在这一进程中,既有道家对佛教的排斥与认同,也有佛教视角对《老子》独特的理解与诠释。总体上说,魏晋时期,佛教般若学与玄学的互动,是佛教与道家文化的初次交锋,《老子》也第一次被做了有异域文化特色的佛学式理解,在佛、玄的互动和共同作用下,《老子》诠释的本体化逐渐加强。经过魏晋时期的发展,佛教独立意识增强,并开始与中国本土的儒、道文化相抗衡。至南北朝以迄隋唐,形成了儒、道(道家与道教)、释三教并存纷争、此消彼长并逐渐趋于融合的思想学术格局,此时《老子》的道教化诠释与佛学诠释相互影响、相得益彰,并在义理层面被深度开启。宋明时期,三教合一渐成趋势,《老子》佛解的特点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在持久的佛、道纷争与交融的进程中,逐渐形成了佛教对《老子》的独特诠释系统。本文试图通过对佛教视角的《老子》诠释解析,一方面考察《老子》这一原创性经典在与佛教相遇时的境遇,同时也力求进一步认识佛教视角的《老子》在解释学上的意义嬗变。
一、汉晋:《老子》在佛教般若学的解读中被进一步本体化
佛教传入之时,是借助黄老之学而得以流传的。汉末,黄老有了道教化的倾向,于是二者在功能上就有了某些相通之处,人们常把佛、道的界限模糊起来。汉楚王刘英在其宫中“诵黄老之微言,尚俘屠之仁祠”〔1〕卷42即是明证。到魏晋时期,人们对佛教有了一定的了解,并被广泛接纳,故名僧研习道家典籍的情况非常普遍。佛教史籍载竺法深“或畅《方等》,或释老、庄”,慧观“探究老庄”〔2〕卷7,支道林“雅尚老庄”,释昙斐“老庄儒墨,颇亦披览”〔2〕卷8,释安廪“性好老庄”〔3〕卷7。而僧肇着《肇论》,则“盛引老庄,犹自申明,不相为怪。”〔3〕卷4此种风气直到唐宋后仍很盛行。
魏晋时代,佛教相对走向独立,进而受玄学的影响而趋于义理化。当时,传入的佛经确已初具规模,既有安世高传译的小乘禅学一系,也有支屡加谶传译的大乘般若一系,而最有影响的是般若一系。然而,由于佛教初传,时人对佛教的真面目还不甚了解,故对佛经经义的理解尝“多滞文格义”,即用中国本土的术语、概念、范畴去比附和理解佛经,正如僧?所说“自慧风东扇,法言流咏已来,虽曰讲肄,格义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4〕卷8,因而不能正确把握佛教的真正意蕴。以《老》、《庄》比附佛教义理,是当时较流行的一种做法。不过从一定意义上说,当时的般若学者如道安、支道林、僧肇等都是促成《老子》与佛教相遇的主要人物。
般若学最初是借助道家的一个特殊阶段――玄学而得以流行的。这一过程中既有佛教的玄学化,又有玄学的佛学化,《老子》正是在这种玄、佛的互动中被做了佛学式解释。如《老子》讲“知常曰明”,般若学者将“明”与“般若”相比附。“般若”本指体悟佛法“空”理的最高智慧,三国时的支谦则把它译为“大明”;《老子》讲“复归于无极”,而佛教有一本《般若波罗蜜多经》,“波罗蜜”意指“到彼岸”,支谦译“波罗蜜”为“度无极”,此经名被译为《大明度无极经》。道安也以“玄”解“佛”,又以般若学去迎合玄学。如果说这些还主要是以佛教比附老子,那么,释道安为首的六家七宗及其后的僧肇,就不能简单说是一种比附,而是已包含着般若学者对《老子》的独特理解和诠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