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劳伦斯婚姻观门当户对凑合婚姻新型两性关系
论文摘要:婚姻观是对婚姻生活的基本看法。在《白孔雀》中,劳伦斯否定了资本主义社会传统的、以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为基础的“门当户对”的婚姻观,也否定了为求得解脱而不惜违背情感需求草率行事不负责任的婚姻态度,提出了听从源于本能的“血的呼唤”,回归自然和生命本体,建立新型的以性爱为基础的、精神与肉体和谐的两性关系的婚姻观。他的婚姻观虽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仍然是值得肯定的。
人类的婚姻关系是一种社会关系,它依赖于生产力所达到的水平(生活水平和教育水平)、决定于经济基础并受到上层建筑的制约。它是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变化的一种社会关系。研究表明,人类的婚姻关系自从脱离了动物性的原始状态以来,从最初的血缘家庭群婚制,发展到普拉路亚家庭即族外群婚制,经对偶家庭即群婚制向个体婚制的过渡,进入到以私有制为基础的一夫一妻制。在这一进化的过程中,伴随着婚姻关系的变化而产生的道德观念就是婚姻观。它是人们对婚姻生活的基本看法,即人们对待婚姻和家庭的内在标准和主观看法。它不但直接影响个体对配偶的选择,还会影响个体对未来婚姻、家庭的责任和义务的承担。婚姻观既表现于社会成员的个人意识中,从而形成不尽相同的个体性观念,又表现在一定的社会、阶级、民族之中,形成普遍的、群体性的观念。一般说来,人们的婚恋行为直接受个体婚姻观念的支配,也要受到作为社会传统的群体性婚姻观念的制约。
英国作家D·H·劳伦斯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白孔雀》(TheWhitePeacock)通过几对青年男女的婚姻故事,反映了传统的婚姻观给人们带来的困惑、痛苦和灾难,对传统婚姻观的合理性提出了质疑。劳伦斯认为,婚姻的基础是男女双方情感的和谐,而这种和谐源于合符自然本能的性爱,即后来他所概括的“血性”原理,体现了劳伦斯婚姻观的雏形。它是劳伦斯后来创作中致力于“建立一种新型的男人与女人之问的关系,或者调整旧的男人与女人之问的关系”,借以拯救萎靡不振的英国和世界的努力的开端。
传统的婚姻观念中,“门当户对”的观念可谓根深蒂固。虽然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历史阶段“门当户对”的具体内涵会有所差异,但它以经济条件、社会地位为基础的基本属性不会改变。在《白孔雀》中,劳伦斯通过女主人公莱蒂的不幸婚姻否定了这一观念。莱蒂是一个年方十七、情窦初开的妙龄女子,“高个儿,大约六英尺;她轻柔敏捷,但又结实挺拔,生性优雅”,“举手投足,沉静和谐之中都透出她艺术家气质的微妙同情心”。莱蒂从小生活在内瑟梅尔河谷的山林和水色之间,接受过高等教育,也读过不少“涉及现代妇女的东西”。她还会弹钢琴,懂得绘画,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是个聪慧而富有知识的女性。父亲去世以后,莱蒂继承了一份遗产,步入了乡村中产阶级阶层。莱蒂富有浪漫情怀,憧憬美好的爱情。在与青年农民乔治的交往中,她被乔治粗犷、健美、生气勃勃的生命力所吸引,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
在小说最初的描写中我们看到,这种情感完全来自于黑暗的潜意识的本能,不受意识的控制,也不受文明的约束,它是人性的自然流露。正如劳伦斯所说的那样:“性必定是某种火,因为它总是能传达一种温暖、闪烁的感觉,而当这闪烁变成一片纯粹的光辉时,我们就获得了美感。”“只要它存在着,这性之火,这美与愤怒的源泉,它就在我们体内无法理喻地燃烧着。”莱蒂之所以爱上乔治,主要是乔治的男性生命力激起了她自然本能的响应。她爱乔治那健壮有力的身体,更爱乔治那发自本能的生命力。只要和乔治在一起,莱蒂就感到愉快,就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所吸引,并时常偷偷地盯着他看。她对乔治的爱,是一种发乎于生命本能的爱。她甚至为激情所至,与乔治偷食了禁果。
然而,莱蒂后来并没有嫁给乔治。由于受到“门当户对”的传统婚姻观的影响,她又“倾心”于有钱、有社会地位的煤矿公司少爷莱斯利。在小说中,莱蒂对莱斯利有一定的好感,但这种好感明显不是出于自然本能,而是出于一种虚荣心的满足。莱斯利是一个风度翩翩、富有教养的绅士。他善于讨好莱蒂,处处都顺着她。这很令虚荣心强的莱蒂动心。可是莱斯利身上没有男子汉的大度气概,没有活力,不能激起莱蒂自然本能的振颤,这又令莱蒂不满意。出于自然本能,莱蒂欣赏和向往乔治体魄健壮、朝气蓬勃的男性美,一种无形的吸引力使她喜欢和乔治在一起。然而传统的婚姻观念又告诉她不能嫁给乔治,因为乔治是个农民,缺乏教养,既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多少财产,与她“门不当,户不对”,不符合她理想丈夫的标准。在莱蒂的意识中,“风度造就男子汉”,“钱能造就男子汉”,而“钱和风度总是连在一起的”。从金钱、门第考量,有钱的莱斯利比乔治对她更有吸引力。因此,在选择婚姻的对象时,莱蒂表现出明显的两重性。
虽然维多利亚时代以来,英国妇女在恋爱婚姻问题上比其他欧洲国家的妇女具有更多的自由,但是,传统的婚姻观念“铸造”的思维定式决定了莱蒂的选择不会是乔治,所以尽管她很爱乔治,但却不能嫁给乔治,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结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灭了资本主义生产和它所造成的财产关系,从而把今日对选择配偶还有巨大影响的一切派生的经济因素消除以后,才能普遍地实现。到那时,除了相互爱慕以外,就不再有别的动机了”。莱蒂最终还是违心地选择了与莱斯利结了婚,没有摆脱“门当户对”的窠臼。
婚后的莱蒂,虽然家庭生活优裕,但却时常感到精神的空虚和心智的贫乏。她在给哥哥西里尔的信里不无痛苦地说,生活完全没有内容和意义,自己的热情和精力一天天地消耗掉了。在西方基督教文化社会里,婚姻是神圣的,在上帝面前一经结合,便永远不能离婚,对妻子来说更是如此。婚后的莱蒂不得不遵从现代文明社会的种种道德伦理规范,迎合传统观念,渐渐地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她非人性地压抑本能渴求,造成了自己婚姻生活的不幸。通过莱蒂的婚姻悲剧,劳伦斯否定了传统的、功利性的以“门当户对”为基础的婚姻观,告诫人们要听从源于本能的“血的呼唤”,不要受传统的“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的束缚,以免步莱蒂的后尘,造成自己的婚姻悲剧,因为“我们的头脑所想的可能有错,但我们的血所感觉的、所相信的、所说的永远是真实的。”这是劳伦斯通过《白孔雀》表达的婚姻观的一个重要内容,至今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毋庸置疑,“人类性爱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动物性的性欲基础上,加进了人类的感情。因而,人类性爱不仅仅是纯生物、本能的性欲表现,而且是心理的、精神的需要,它是人类生理与心理、性欲与精神渴求的一种有机的结合。”这种“生理与心理、性欲与精神渴求”有机结合的性爱是婚姻的基础,也是判断婚姻幸福与否的准绳。
在《白孔雀》中,劳伦斯不仅否定了以“门当户对”为基础的传统婚姻观,也否定了没有精神需求、灵肉分离凑合过的婚姻观。这不仅体现在莱蒂与莱斯利的婚姻中,也体现在乔治与梅格的婚姻中。婚后的莱蒂之所以痛苦,除了与她自身的错误选择有关外,也与她的丈夫莱斯利缺乏精神需求有关。小说中的莱斯利是一架虚情假意的文明机器。他整天忙于做生意和社会活动,对妻子的精神需求毫不关心。“他如果没有时间,也就舒舒服服地把她给忘记了”。对他来说,妻子只不过是一件可以为他争得面子、增加家庭财产总量的高级摆设而已。英国著名社会学家罗素在谈及“有文化的男女从婚姻中得到幸福”的可能性时提出了“双方必须有绝对平等的感觉;对于相互间的自由不能有任何干涉;身体和肉体必须亲密无间;对于各种价值标准必须有某种相似之处”这样几个必须满足的条件,而这些条件在莱蒂与莱斯利的婚姻关系里似乎一条也不具备。因此,莱蒂觉得生活空虚、精神痛苦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应该说,莱蒂婚姻的不幸完全是她受传统的“门当户对”婚姻观的影响而未能做出的正确的选择造成的。她的不幸在某种意义上颇有些自作自受的意味。然而,在乔治与梅格的婚姻关系中,乔治的痛苦和不幸则首先要归咎于莱蒂对他的抛弃从而使他对爱情和生活失望。在小说中,婚前的乔治,从小就生活在内瑟梅尔河谷优美的自然环境中,是一个未受机械文明污染、浑身透着土气、充满生命活力的青年农民。
他虽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却“资质聪颖”,又“渴慕文明”。他的朋友、莱蒂的哥哥西里尔充当了他的启蒙老师,教给他“化学、植物学和心理学”,还有诗歌、哲学以及“关于生活,关于性,关于生命的起源”,甚至还有很新潮的叔本华、威廉·詹姆斯等等各种知识。
而莱蒂更是从爱欲中唤醒了他蛰伏的生命力,让他体验到爱情的甜蜜。可是,就在他对莱蒂倾以全部身之时,莱蒂却抛弃了他而嫁给了莱斯利。这无疑给了乔治以巨大的、难以承受的打击。失恋后的乔治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整天借酒浇愁。他想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便在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向表妹梅格求婚,希望通过婚姻使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然而事与愿违。婚后的乔治,非但未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反而走上了绝路。虽然他的妻子梅格单纯而又不乏温柔,却不能满足他的精神渴求,更不能弥合他失去莱蒂的伤痛。虽然他和梅格的婚姻关系凑和地延续了多年,并生儿育女,但他的痛苦却丝毫未能减轻。他感到失落,“似乎失去了平衡”而无法完善自我,只能过着“毫无目的的可怕的生活”。在婚姻生活和文明社会中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乔治,由于酗酒过度,最后患了震颤性谵忘症和肝硬化,30来岁的人就已成为一具行将就木的活死尸。
不可否认,乔治是传统婚姻观的受害者。通过乔治的不幸遭遇,劳伦斯否定了这种不讲人性的传统婚姻观。这是他对资本主义伪善文明压制人性、破坏人的自然情感和身心自由发展的罪恶的有力控诉,体现了他后来创作的基本主题和批判精神。然而,乔治的痛苦和不幸与他被莱蒂抛弃后,缺乏正确的婚姻观的指导,不能正确应对而草率行事也有一定的关系。在小说中,失恋后的乔治整El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借酒浇愁,无法调整心态。为了解脱痛苦,他在喝醉酒的时候向表妹梅格求婚,以期用与人结婚的方式来忘记莱蒂。然而,这种对待婚姻的不负责任的态度,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他想通过婚姻摆脱痛苦的初衷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婚后的乔治精神上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活着没有目的,生活没有希望。这种没有爱情的可怕婚姻,使他很快未老先衰,步入风烛残年了。可见,劳伦斯对乔治这样不是源于本能的“血的呼唤”,而是为了解脱痛苦就随便找一个人结婚的婚姻态度也是否定的。这既是乔治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妻子梅格的不负责任,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无辜的梅格。在劳伦斯看来,这样做的结果不但不会给当事人带来幸福,反而会使当事人陷入更加痛苦的泥淖乃至毁灭其生命力。如果这种现象不加以改变而任其蔓延,英国乃至整个人类就没有希望了。因此,劳伦斯大声疾呼,“我只能写我感受最强烈的东西,这种东西在目前来说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建立一种新型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调整旧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这毕竟是当今问题的所在。”建立这种新型的男女两性关系的基础,就是男女双方基于“血的呼唤”、灵肉和谐的情感。这无疑体现了劳伦斯对传统婚姻观的质疑和否定,表达了他对理想的婚姻关系的向往,也从一个独特的层面,显示了一个有良知的作家那种忧国忧民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