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把别墅送人的

一、

  我爷爷是地主,那一年,村里有很多穷人抢分了他的土地,我的奶奶和爷爷的妹妹戴了纸折起来的高帽子,每天在村口跪着。我爷爷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爷爷家变成了村里人见人欺压的人家。

  我父亲在1986年发了财。因为我家在城郊结合部,聪明的父亲是第一批做服装生意的人。后来,村里人家都做服装生意,都发了财。我们的村是县里有名的富裕村,九十年代后,家家把破平房翻盖起了别墅。有的甚至盖起了第二代别墅,就是前后花院,院边有平矮套房的那种。

  那年代,城里农民工进来特别多。外来人经常来村里问有无房子出租的。我父亲于是沿着院子盖了一排平矮房,拆掉了围墙,平矮房全变成了出租房。

  1996年,由于行政改革,我们村变成了街道,名字改为嵊航一街,正式划入城里。马路、高楼,建设也搬家快。那年我大学毕业,回家,我家变成了“七十二房客”,很多男女老少在夏夜集中一起聊天,颇有点像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味道。时间长了,我们都像邻居一样,大家在一起都挺开心的,蛮有意思的。现在工作难找,我工作过几个单位,也辞职过几个单位,最后在家里准备开个小饭馆。

  2005年,村长突然告诉村民,村里土地全被征用了,要开发房地产,很多人家要被拆了。村民们不同意,每天在吵嚷。那天,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带来几个来了人,他们挨家逐户的丈量土地和房屋,在围墙上写上了刺眼的一个“拆”字。后来他们走了,他们又来了,鉴订了赔款条约。村长说赔款不够。他们就走了。后来他们又来了,拿来厚厚的一叠表格。

  父亲说,事情总能说清的,总不会太糟,是人,总讲道理的。我们饭店照样开。于是,买灶、锅盆碗筷、桌椅凳柜……聘请了厨师和服务员,挂了名字,贴上了贺喜的对联。

  就这些天,村书记带着一帮人,挨家逐户的说很多村民家都是违章建筑。到了我家,村书记指着我们家的平房,突然狠狠的对父亲说:这是违章建筑!父亲咸到有一股冷气袭上背脊,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几个陌生人东量量西量量,又询问了我母亲我家里人的生活工作情况。直到村书记离去的背影都消失了。父亲才对我说:我从来没看到过村书记这张扭曲变形的脸,变形的使我父亲不认识他了。

  很多人家开始坐在马路上,说住惯了村庄,不要离开。

  县里来了一些人,开始一家一家拜访村民。并带村民去看一个园区,说,以后村民住到这个园区去,谁先搬,谁就先可能得到好位置,好房子,而且,县里制定了政策,就是先搬的十户人家能拿比后搬的人多0.1%的赔款,其次搬的人家可多拿0.05%,最后搬的十户人家要扣0.1%的赔款。

  开始有人家搬了房子了。

  推土机开进了村庄。

  很多村民坐在路上,不让推土机开进来。

  推土机照样开进来,很多房子在一片轰轰声中,土崩瓦解。

  有村民在哭着要上吊,也有村民到市里去了。

  推土机停了下来。村民与推土机出现了僵局。房子不拆了。

  本来我们饭店是不开了。但这时,我父亲说,继续开。于是,选了个吉日,我们家的饭店开张了!

  灯笼、鞭炮,红地毯……曾在我家租过的几个房客还来庆贺,送来对联。父亲还有饭店里庆贺了大家一番。

  第二天营业,生意真是不错。因为那些在过去是农田现在是工地上做工的人都选近的到我家饭店来吃。

  饭店开张后,父亲再次叫我辞职。说是他年纪大了,叫我来管理。

  父母和其他村民一样,最关心的是市里的回答。结果是令人高兴的。市里说,问题没解决,不得随意拆迁村民房子。市里还说,只要村民还住着,没有搬迁,就不能拆房子。

  由于村里已没有外来人租房,也由于工地不断扩大,工地上设有食堂,我们的饭店生意越来越差。

  越来越多的村民在谈判中妥协,都开始一家一家的搬家了。

  父说,我们家坚决不拆!这是你爷爷传下的祖财。

  房子拆到我们家就停了下来了。

  尽管我们家此刻已没有了生意,但是我们的饭店的门照样每天开。

  那天来了一帮民工,不像工地上的人,也是我们从来不认识的,来饭店吃饭。由于生意冷淡,厨师和服务员基本退了,只有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做帮工。客人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啤酒,吃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第三个菜时,客人说吃出一只苍蝇。要赔五十元钱。我过去时,看到确有一只苍蝇,只好讨好说这换个菜,结果他们不同意,父亲怕事,赔了五十元。结果这帮人不肯走,还要吃,说又吃出一只蚊子。又要赔五十元。我这下恼了,说这生意不做了。结果这帮人拿起酒瓶就往地上掼。瓶子一下在地开花,响亮的声音犹如耳光闪在我脸上,溅起的酒花四处乱飞。父亲怕事,又赔五十元,我强压怒火。这帮人还要吃,说吃出一条菜虫。这下父亲也不肯赔,不料,哗――一声,桌子被欣翻在地,顿时盆碗瓶的碎片和菜铺设满地。这帮人腾地站起来,开始砸东西。叭叭,盆架倒地,桌椅倒地,菜柜倒地,满地都是碎地盆碗和桌椅,还有一瓶热水壶碎的时候,母亲走过来,热水烫在她脚上,顿时把她烫的哇哇哭叫。父亲报了110.

  110来的时候,这群人早就走了。

  我的心开始平静下来,描绘刚才他们的所说所为。不料,110板下脸对说:“你不要夸大其辞!”

  110说等结果,可是几天过去了,我询问无果,直至110的人后来不耐烦了,骂我说:你这么有本事你来破案好了!

  于是我沉默。

  第二天来了卫生防疫局的管理人员,查看了我们的饭店设施,说我们店不合格,食物带在大肠菌,要罚款2000元。

  我母亲坐在地上大哭。

  第三天,来了工商局的人,说我们饭店证件不合。

  第四天来了税务局的人,说检查是否逃税!

  第五天,我们的饭店关门了。

  二

  那天,来了一群民工,乘我们家人不在时,把我们的东边墙的一角拆了。有人对跑到菜场叫我和父亲快回去。父亲赶到时,一群人正在拆,我父亲大吼一声。他们起初把我父当作村里闲散人员,打我父亲,直到我打电话报警时,有一个过来,喝退了拆房的那群人,陪礼说他们不知道,拆错了地方了。

  这样,这堵墙总算保了下来。

  但是就在这一天晚上,全村停电。

  说是全村,其实也就是十多户人家。

  大家在漆黑的夜晚过了一夜,总盼望第二天会来电,可是没有,连续两天没电。由于冰箱不能运作,冰箱里的菜很快就坏掉了。第三天下午来电了,村里在搞建设,停电可能是正常的,但是即刻停了水。

  这一停水就有三天日子。

  村里几户人家受不了,又有五户人家搬了。

  村书记与一个知识份子一样的人走到我们家里,对我父亲说:到现在为止搬还是不搬?搬的话愿通过其它途径增多赔款,把几间平房作为非违章处理!父亲说,这儿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搬。我母亲哭着对父亲说:我们搬吧!

  父亲不响。

  那两个人就走了。

  第二天,父亲失踪了。父亲从早上出门,一直到晚上还没来,我们十分着慌。结果父亲回来了。父亲说,他准备要到上面去!

  母亲问,去哪里?显然,母亲知道父亲不是去市里。因为市里他们经常去的。从父亲坚毅的表情上,母亲看出来显然去很远的地方。

  父亲走后,村里来了一些捡破烂的人。

  父亲走后,我们一直在等着父亲的消息。我和母亲从菜场回来后,发现家门的门把没有了,门把是铜做的。

  吃过午饭的时候,有几个捡破烂的人在在我家周围游荡。母亲突然知道,门把被人捡走了。

  从这天后,我们家经常丢失东西,一会儿晾着的衣服没了,一会儿窗框被偷了。有一次,急着要去办事,发现摩托车的车头松了,少了一根轴,

  村里又有三户人家搬走了。

  那天,突然接到通知,说要我家人去接父亲。

  我到派出所后,看到父亲头部包着纱布,脸上一脸憔悴,眼圈发黑,皱纹加深,人也瘦了一圈。

  工作人员告诉我,父亲在北京不肯回来,又打人,因此受伤了。派出所的人还要我交二三千远的差旅费。是他们的飞机票和住宾馆的发票。

  这几天,刚好母亲生病。母亲在吃饭时突然倒在地上,然后说头痛。躺倒在医院,医院检查出来是脑溢血。因此,我一个人又要去看父亲,又要跑医院实在来不及。

  晚上回到,停电又停水,我饥肠漉漉,很困,但不想睡,在黑暗中一直坐着,泪水流了下来。

  我决定,第二天,去找拆迁办,我愿意,把别墅的园门的钥匙交给它们!第二天,拆迁办经理笑呵呵的握着我的手,说:中午不要回去了,去酒店吃一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