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凤钗,见证缘起缘灭。
两首《钗头凤》似永远诉说这千年不朽的眷恋。
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表歌,等等我。"一个生得粉妆玉砌的小女童边跑边翠志叫道。
"婉儿,快点儿啊,沈园那儿好多人,很热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童在前方喊道,见女童跑得慢,回过身,一把拉过女童的小手,向他口中所说的沈园跑去。初春时节的日头下,两个连在一起的幼小身影被拉的老长老长……
有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谁知这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却只有半生缘分。不,应该是连半生也算不上吧。
二、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转眼,两小童都大了,已到了谈婚论嫁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弟,两家人自然是同意了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唐婉,也就是当年那女童,如今已出落的一个温婉如水的模样;那男童,姓陆名游,如今已成了一个风流倜傥,薄有诗名的才子。才子佳人,自然是天作之合,以一支凤钗为嫁妆,唐婉嫁进了陆府。
两人间的感情自是深厚的紧,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自不用说。陆游为唐婉画眉,唐婉为陆游酿酒,有时二人更是此对诗词,嬉笑打闹间连茶彼被打翻了也不自知。有唐婉这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妻子,陆游也是修了几世的福分吧。
也许是担心儿子玩物丧志,总之,陆母对这儿媳不满意了,令其子陆游休了唐婉。百善为先,熟读圣贤书的陆游自是在万般无奈中写下了这一纸休书。
缘散了吧。我至今还是无法想象被赶出陆府时唐婉那回望的一眼,委屈,痛恨,还是不舍?
故事,是不会这么结束的,因为,这段情,能流传千年。
几年过去了,恰暖春时节,陆游又来到了沈园,沈园是游人踏青的地方,也是陆游心里的一块儿痛。无奈的人啊,明知伤心,依然要来,只因为舍不去,忘不掉。陆游三两步之间以踏足一处景致,这是小时候他和表妹经常来玩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的一切。
陆游慢慢走过那早已被游人打磨的圆滑的鹅卵石子小道;折了一根青嫩的柳叶枝条;抚摸着曾经躲过雨的亭子的栏杆;最后,他来到了春波桥。"婉儿,你可安好。"望着春波桥下的流水,陆游一时痴了。"听说,你改嫁了。"陆游望着春波桥下的流水,那清澈的流水中,似乎有唐婉的身影,正向了含笑而来。
"咚"水花四溅,平静的流水荡起阵阵波澜,亦荡走了唐婉的影子。陆游惊醒,"原来是幻觉",陆游黯然走下桥身,看着几个顽皮的小童向水中丢石子,陆游呆了呆,似连想起最美好的事物一般,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那时,我与婉儿也是如此呢"。他如失去魂魄般,不停地游走在沈园里。
这沈园,也许,他本就不该来。
此时的陆游却是怔住了,如桩木头似的怔怔着望着那些人,他有些木然的眼光赫然绕过这些游人,紧紧盯着一个女子,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那是他的表妹,唐婉,一个原本应该在他身旁共赏沈园的眷侣。可是,现在陪伴在她身旁的却不是陆游,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两人在一起,男的气度不凡,女的温婉可人,有些游人见此,不禁叹道:男子女貌,真是天作之合。这一声无疑是在陆游脑子里劈了一个霹雳把他的思考能力劈得是七荤八素,心中更是百般滋味。
"天作之合,哈哈,天作之合"。是苦涩,是悔恨,是愤怒,还是感伤。陆游不知,他只知道在这里静静的望着她,也只能是望着。因为他是陆游,而她是唐婉。
"婉儿",陆游依旧静静地望着,望着他们夫妇攀柳枝,观游鱼,赏清荷。他的心却如同刀绞一样阵阵的痛,似在滴血,在滴血。他望着他们,一直至黄昏他们离去,在离开他最后一抹视线时,他再也无法忍受住了,狂吼一声,转身奔去。
研墨,提笔之间,沈园的一面墙上已多了那一首注定流传千古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腾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任莫名的满腔悲愤化作狂恣汪洋般从笔端流泻而出。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一词罢,陆游长嗟一声,仰天,任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罢了,罢了,那样的日子,却是我不能给她的……"也许,陆游已经准备放下这段太过于沉重的情了。只是,情之一字,世上又有谁能真正放下,也只是深深的掩埋于心底,自欺欺人罢了。
陆游选择了离开。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的第二年,唐婉再次来到了沈园,见到了陆游的这首《钗头凤》,含泪在一旁和了一首。回去后,没多久便香消玉陨,郁郁而终了。
三、悲欢离合总无情,转眼白首四十年。
男儿当热血沙场,精忠报国。金戈铁马弓,马革裹尸还。战士应是到死心如铁,意志不动如山。然而有一个词却会令那再坚固的情感堤坝土崩瓦解,再坚强的汉子也潸然泪下,她的名字叫故乡。
故乡,只是一个多么遥远而又熟悉的词啊。明月,是边关将士共同的故乡。
望着明月,以垂垂老矣的陆游又想到了什么?四十年,乌黑的发髻已是双?星星也。风流倜傥的姿态不再有了,只有一个满身肃杀之气的老将领。
"回去,是该回去了……"
陆游终究选择了回去。他又来到了这里—沈园。沈园已不复当年那般风光了,有几处地方已是残垣断壁。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来寻回她的影子。四十年啊,他望了多少次明月,就想了多少次她。
终于,他来到了当初离去前题词的地方,却出奇的怔住了。他那已有些浑浊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那首《钗头凤》。不是他作的,那是她的字迹,清秀,婉约,如同她的人一般。她和的一首《钗头凤》,就在陆游题的《钗头凤》一旁,似依偎着他,永远不愿分开。
她是对他付出似山高似海深的情谊却被他一纸休书赶出家门的可怜女子;
她是他心里最深处的一处柔软;
她是他最美好的梦境;
她是他的挚爱;
她是他曾经的发妻;
她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
她是唐婉,一个温婉若水的女子。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唐婉的这首《钗头凤》,他突地明白,唐婉为何那般早就去了。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这应是她流着血和泪写的!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瞒!瞒!!瞒!!!"苍苍白发的陆游任老泪纵横在他那经岁月风刀霜剑摧残的脸上。沈园中,回荡着的是一位迟暮老人自传似的诉说,那是他和表妹的故事。只是,这苍老的声音为何这般凄凉与不甘。
是啊,他该怨谁,该怨谁呢?
后记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行将就木的陆游躺在病床上,他的生命将要结束。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老人的泪水从那昏淡的双眸淌下,滑下了他枯瘦的脸颊。老人的眸子愈加昏暗了,似渐渐失去生命的色彩。老人一生的遗憾有两个:一是不能驱除鞑虏,还复山河,另一个便是她……
老人想到了她,生命的回光返照使他那枯朽的躯体迸发出最后一丝力量。
"婉儿",老人伸出干枯的右手,手里紧紧捏着一支凤钗。老人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老人。在老人面前,还是那般温婉如水的她婉约笑着,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握住了老人干枯的右手,老人松开了凤钗,亦紧紧握住了她。
"咔,嗒!"凤钗落于地,碎了,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