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仙人来

  1.那个书生
  
  这片竹林有一天来了一个书生。
  
  溪华观察了他很久,就像在观察自己的猎物的行踪轨迹一样。每天小心翼翼的躲起来远远地看着他,看着那个书生。摇晃着自己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时却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
  
  书生长的很清秀,溪华最喜欢他的手、他的眼眸。他的手白皙修长,每当握笔写字作画时,溪华都觉得那是他最好看的时候。而他的眼眸总是透着一股温柔,不管是看着远方的天,落在书案上的小鸟,那似水的温柔都会让人沉醉。
  
  他经常在朝霞散发淡淡光芒时便出门了,应是去附近的镇上卖他的字画,当天色即将全部暗下时才会回来。有时也会在屋中摆弄他的笔墨纸砚,那些是溪华根本不懂得东西。
  
  "婆婆说他是仙人。"
  
  "才不会呢,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点仙的气息。"溪华立刻否定了小狐狸的话,怎么说她也修行近五百年了,不可能连仙和人的气息都会弄混。
  
  看着溪华痴迷的看着那屋内的书生,小狐狸着急的说道:"婆婆说过不要靠近他的……"
  
  溪华白了他一眼:"他只是个人你们为什么怕东怕西的?而且他的精血我敢说绝对会极其美味。难道你没有想过吸他的精血?"
  
  "当然没有。"小狐狸猛摇头,"婆婆说过……"
  
  "哎呀,什么都是婆婆。婆婆都老了,她早就不问世事了,怎么可能知道。"溪华大声的说道,却引起了屋内书生的注意。她立刻转头刚好与书生对视,她第一次意识到,那人的眼眸虽是柔情似水却让人看不透,无法看清他的心底。
  
  许久后溪华才回神,转头疯狂地奔跑。不知道是奔跑的原因还是与那人对视的原因,自己的心竟狂跳不止。她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
  
  他会喜欢自己吗?为什么想在他身边这个念头比想吸他的精血还要强烈?
  
  人间似乎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那是什么?比婆婆说的八宝鸡还要美味吗?比男人的精血还要美味千百倍吗?
  
  溪华垂眸化成人形,她映着湖影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突然她的倒影旁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正在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当溪华回头时她身后却没有一个人。那么哀伤的神情……为什么要那么看着她?
  
  她决定了,明晚她就去接近那个书生,这样她一切一切的疑虑都会解开吧。她也不会再这么焦躁不安,也能向婆婆和小狐狸证明,这个人和以前的人一样都是无法逃开被她吸干精血的命运。
  
  2.白墨
  
  那晚,溪华化为人形坐在书生回家必经的小路上。和想象的一样,他温柔的蹲下身询问,溪华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僵硬,他的面庞,他的声音都会让她一不留神忘记呼吸,让自己有些飘飘然,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
  
  书生将‘受伤’的溪华抱起,向他的小屋走去。那怀抱的温度、竹叶与笔墨混杂的香气以及他的气息,溪华似乎等了好久,那是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竟然变的唾手可得。而下一步便是……
  
  书生叫白墨,让溪华想到了白墨兰,洁白清香就如同她所知道的书生一样,没有一点杂质的存在,似仙又不是仙的存在。
  
  "溪华,你想学书法吗?"
  
  白墨又在摆弄他的笔墨纸砚了,溪华坐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听到白墨的话,眼眸中立刻显出光彩,起身走到他身边:"好啊,你教我。"
  
  溪华握住笔,刚要写字便被白墨把住了。他笑道:"看了我这么久写写画画的,竟还不会握笔?"
  
  "你没教我啊。"溪华摆弄着手中的毛笔,一不小心便在自己鼻子上画上了一道。
  
  白墨笑着帮溪华擦掉,在他的手指触碰溪华的皮肤时溪华下意识的躲开了,看着白墨的手停在空中她急忙用手蹭自己的鼻头:"没事的,我自己擦就可以。"
  
  他依然笑着,用手沾了些清水帮溪华将鼻子擦干净:"你那样只会越擦越脏。"
  
  溪华感觉自己越来越贪恋这个人身上的温度,这个人的笑容、这个人的声音、这个人……触碰她的感觉。如果吸干他的精血这些东西都会消失吧,那样的话这一切都会消失吧。那么等她要够了该吸好了。
  
  那一天白墨去镇上卖画了,溪华感觉无聊便四处看看。墙上挂着的一副副画多为女子,每一个都不一样,她们的神情都透着一股怜悯,就像不久前她在湖边见到女子一样,那神情是对她吗?可是她有什么可怜之处吗?
  
  快点离开这里,离开他。
  
  谁在说话?溪华环视屋内,但除了她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人的存在。她尝试着与那人说话:"你是谁?在哪里?"
  
  我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你要离开这里不要再接近他了,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溪华大叫道,但却没有任何声音再传来。那是一个女声,是那个人吗?或者白墨身边其实还有其他人,那为什么这么久她从未见过?她垂下双眸,坐在白墨经常写字作画的书案前,盯着那个砚台看了很久,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刚要伸手去拿那个砚台时,小狐狸突然从窗外窜进来。他确定白墨不在后说道:"溪华,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婆婆让你快些回去呢,这都快过去半个月了。你要动手也快一些啊。"
  
  "那么着急干什么?"溪华皱起眉头,一手将小狐狸拎起来与他对视道:"婆婆都说什么了?"
  
  "婆婆说你再不会去……就再也不要回去了!"说完小狐狸快速的从溪华手中挣脱,逃向远方,头也不回一下。似乎这个屋子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千倍。
  
  溪华愣愣的坐在那里,婆婆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她真的做错了,难道白墨真的很危险?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白墨是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的,那些人都只是嫉妒她能待在白墨身边而已。
  
  3.女子的脸
  
  这几日白墨似乎很喜欢将溪华抱在怀里,手把手的教她写字。溪华也少有的全神贯注,那似乎是一件很神奇的事,随便的动一动手便可以从纸上写出字来,尤其是……她可以写出白墨的名字。
  
  "你怎么不教我画画呢?"
  
  "你想学?那有何不可,就是怕你会觉得无趣。"
  
  "怎么会呢?"溪华将毛笔放下,她笑着转头道:"白墨能教我东西我很高兴啊。"
  
  白墨揉揉溪华的发,重新拿了一张白纸,随意的几笔便是勾勒出溪华的模样。溪华拿起纸张惊奇的许久没有说出半句,白墨看着她的模样,又将纸拿过,在溪华身旁画了一只狐狸。
  
  溪华身体一僵,笑道:"为什么要画狐狸?"
  
  "在我看来溪华就像一只未经世事的小狐狸。"
  
  "这样啊……"溪华松了口气,还以为白墨看出她的狐形了。只要留在白墨身边,就算永远都是不去修炼,永远都是这副样子也无所谓。
  
  永远?溪华突然一晃神,永远是多久?她生命的尽头还是白墨的?她怎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白墨总有一天会老,而她……不过个千年依然会是这副形态。该怎么办呢?
  
  离开他,在满月之前离开他。
  
  又是那个声音,溪华皱起眉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不现身也不说自己是说,一直缠着自己不放。
  
  "怎么了?"白墨点点发呆的溪华的额头,溪华一惊摇摇头,她干笑道:"没有,只是害怕自己练不好。"
  
  "只要多加练习便可,没有多难的。溪华想画什么?"
  
  画什么?溪华拿起笔想了想:"画白墨!"
  
  "我?为何?"
  
  "白墨很好看啊。"
  
  白墨很好看,非常好看。
  
  那晚,溪华趁白墨睡下变回狐形回到自己的住所。她悄悄的走进洞内,刚迈出一步便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你还回来干什么?"
  
  "婆婆~"溪华快速跑进洞内,凑到一只金色狐狸身边。她讨好的笑道:"我出去好些日子了,婆婆可有想过我?"
  
  "你也知道自己出去好些日子了,我说过不要靠近那间屋子你可曾听了?"
  
  "婆婆~白墨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很好。"溪华鼓起脸颊说道,一定是白墨似仙的气质让他们如此在意的。
  
  婆婆摇摇头:"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后悔了我也救不了你。"
  
  听婆婆这么说溪华有点害怕,可是她不相信白墨会伤害他。她垂眸道:"我相信白墨……"
  
  "唉……世间没有一个人能逃过一个情字啊。"婆婆叹息的声音一直在溪华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情?是她对白墨的感觉吗?
  
  当走出洞穴,溪华第一次仔细看清那女人的长相。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身上有着与白墨一样的气息,让溪华有点不高兴。她皱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又是那种怜悯的深情,让溪华极其不舒服,极其想去逃避。她向女人走去,女人则往后退去。
  
  溪华有些厌了又问道:"你到底要怎样啊?看不见你时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看得见时却一句话也不说。"
  
  "离开他。"
  
  "离开白墨?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离开他?"
  
  女人的眼神因为溪华的话变了,那是……哀叹的眼神,让溪华不安的情绪慢慢扩大。她疯狂的跑回白墨的房子,进门时才发现屋内竟然亮着。
  
  白墨从屋内走出来,他担心的走到溪华身旁:"怎么了?这么晚还出去?"
  
  "我……睡不着。"溪华不敢去看白墨的脸,脑海中不断的浮现那女人的脸和听到婆婆的叹息。她突然抱住白墨,用着极其卑微而又可怜的声音说道:"你不会离开我对吧,我们不会分开对吧。"
  
  白墨轻笑着拍拍溪华的头,安抚着她说道:"当然,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他的话如同罂粟一般,是黑色的魅力,让人上瘾的温柔,不断的缠绕着溪华,让她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而也是因为他的声音,他的温柔,让她渐渐忘却在她看来其实根本没有的危险与不安。
  
  4.忆往昔
  
  "月莲,你当真不我与我同去?"
  
  "这种法子我一点也不赞同,而且我去了岂不打扰你?"
  
  男子叹息,他看着坐在长廊上的女子,她葱白的手垂到外边,撵动着手上的鱼食,看着它们落入湖中,进入鱼腹。让正在绘画的男子看痴了,当他回神时女子已经走到他身边,女子慢慢靠近他,莲花的清香进入鼻腔,更是让男人无法动弹。
  
  女子细看着男子的画:"为什么你总是在画我?明明我是这一池荷花中是最不出众的。"
  
  "怎会!"男子露出笑容,他与女子对视时道:"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世间再无第二朵荷花能与你媲美。"
  
  听着男子的话,女子一阵脸红,她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想不到你也是这般的油嘴滑舌。"
  
  "我只是说出真心话而已。"男人小声地说道。
  
  两人对视许久,女子最先低下头。她思索了半响问道:"你能不能不去?"
  
  "为何?"
  
  "我觉得有些残忍。"
  
  "月莲,不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必须的。而且,真要是安安分分的修行,不知要花多少年?"
  
  女子垂下双眸道:"那……我们也只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月莲!"男子起身时那女子已经离开了,他握紧双拳,慢慢坐下。看着自己画纸上的女子慢慢闭上双眼。
  
  对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算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被你如此欺骗她们实在太可怜了。"女子眼眸的一抹哀伤让男子不禁皱起眉头,他甩袖道:"已经无法停止了,马上我就要成功了。到时……"
  
  男子走近女子抬起她精巧的下巴,邪笑道:"我定要你侍奉我,一辈子也不许离开我!"
  
  "为什么……"
  
  泪珠滚下,女子猛地推开男子:"我会阻止你的!"
  
  "休想!"男子又将女子拉回,从她额头上一点。女字一惊,颤抖的捂住自己的额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从现在开始,只要是关于我的事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子冰冷的声音传来,刺骨的寒冷让女子难以置信,可一切却都是真实的,她无法说出一个字,无法说出关于这个男人的一个字。
  
  "为何要如此?"
  
  "为了早你一步。"
  
  "这有何意义吗?"
  
  "你不懂的。"
  
  女子绝望的闭上双眼。她最后看了男子一眼,转身离开了。她努力过,尝试过,但每次都失败了,她根本无法阻止男子。
  
  无法阻止他去伤害那些女孩子。
  
  溪华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不停的喘息。她看到了什么?看不清面庞的男人与女人,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梦里?
  
  5.我以为的真相
  
  今晚月色刚好,正适合浅酌。白墨坐在外面竹椅上,看着那一轮满月他笑意更是浓厚。他那次白瓷酒盅,在唇边转了又转却不喝一口。一边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溪华说道:"你都喝了那么多了怎么还没醉?"
  
  "只喝了三杯怎么会醉呢?"白墨笑着伸手,揉揉溪华的发,当两人对视,那双眼眸将溪华渐渐吸引时,白墨的手慢慢下滑至她的脸颊。那是一双温暖的手,溪华舒服的闭起眼眸,感受着这个人给她的温度。
  
  白墨也是喜欢她的吧,不然不会如此温柔的对待她。溪华握住白墨的手,睁眼后很认真的看着他道:"白墨,我喜欢你!"
  
  她看见白墨的瞳孔收紧,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她真的放弃了,不管婆婆说什么,那个奇怪的女人说什么,白墨的一句话对于她来说可以将一切都抹除。全部抹除!
  
  她只希望和眼前这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白墨突然笑了,笑的那么放肆,那么陌生。溪华的眼眸瞬间无神,白墨拒绝她了?
  
  当笑声停止时,白墨突然拉起溪华,他冷酷的深情让溪华发抖,不敢去看他。
  
  "你是真心的?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我!"
  
  他那带着笑意却冷如玄冰的语气像一把刀子直直插入溪华的心脏,那是一个呼吸几乎停止的瞬间。
  
  溪华勉强笑了笑:"我喜欢你……"
  
  白墨的笑意更浓,他凑近溪华,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让她微微颤抖起来。白墨的唇峰从她的唇上擦过,他从她的耳边说道:"那就把你给我吧!"
  
  给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自己被白墨压在地上是,溪华才清醒过来。当那双白皙的手抚上脸颊时,溪华感觉到的不是什么温暖,不是什么心跳,只是一阵眩晕。那一刻她好像知道自己错了……
  
  "白墨……"
  
  她看见了白墨的笑容,那笑容不再温柔不再是她熟悉的笑容。那是阴暗的,令人作呕的笑容。现在她眼前这个人还是白墨吗?
  
  而溪华也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在一幅画中。她,也成为了白墨墙上的一幅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最后一个,我终于可以成仙,在月莲之前……"白墨抚摸着溪华的画,他的眼神中有一丝痛惜之色。溪华不懂,成仙?月莲?如果白墨是妖的话,她还有墙上如此多的画都是为了助他成仙?
  
  世间中不管是何种生命都逃不开一个情字,她也是,白墨也是。
  
  溪华就此沉睡了,当她再次醒来时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一直警告她的女人,她就是月莲吧。那时溪华才知月莲撕毁了所有的画,她毁掉了白墨的修行。白墨变回原形,一朵白墨兰。而她不在奢求成仙,自毁修行。
  
  当薄雾散去,阳光透过竹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时。一切已经变得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