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难情

  天外天三十三重天境,一座仙山隐在其中,云烟缭绕,虚无缥缈,若隐若现,正是那灵山仙境。灵山山顶之处,禅音似有似无的飘荡着,清心静神,使凡心散尽烦恼,净除一切私欲。定睛一望,山顶处一座大雄宝殿端坐,宝殿前挂着一方牌匾,四印金字——大雷音寺。
  
  佛殿之内,无数佛陀、菩萨、罗汉、僧者双手合十,或坐于净莲,或立于云端,满面虔诚的诵读着佛经,一句句梵文佛经,被众僧禅出,佛光普照着每个人的身体。
  
  大堂正面,释迦牟尼佛祖身着禅衣,双手合十盘坐净莲,闭目禅经,周身被佛光笼罩,面目庄严仁慈。身后静立两位佛陀,便是释迦牟尼佛祖的两个弟子,迦叶与阿难,二者此刻也专心闭目禅经。
  
  阿难,年轻面貌俊秀,丹凤双眼,浓眉翘鼻,唇红齿白,宛若翩翩少年。其祖师是释迦牟尼佛的堂弟,于佛成道日出生,后跟随佛陀出家。能知时明物,所至无障碍,多闻忆持不忘,堪任奉上,故称‘多闻第一’。尊者端正清净,如好明镜,见其相者,闻其声者,睹其威仪者,莫不欢喜。又随佛入天人龙宫,见天人龙女,心无染着,虽未尽残思,而不能染。虽能得阿罗汉道,以供给供养佛故自不尽漏。以此大功德故,虽非无学在无学数中,虽未离欲在离欲数中。阿难侍佛二十五年,佛所宣说,悉能忆持,不忘一字。迦叶曾赞曰:"佛法大海水,流入阿难心。"
  
  "南无阿弥陀佛,万法皆随缘,万缘由心生,万心自红尘。阿难"渐渐,禅音消散,释迦牟尼佛睁开双目,双目充满了仁慈,悠悠念一声佛号,缓缓开口言道。
  
  "我佛,弟子在。"释迦牟尼佛身后的阿难听到佛祖的呼唤,向前走到释迦牟尼佛的面前,弯身尊敬的行礼,轻声应道。
  
  "阿难,尔道红尘为何物。"释迦牟尼佛看着阿难,问道。
  
  "滚滚红尘,无边世俗。红尘,即世俗人间,凡世俗尘,爱欲恋情,恨苦因果,眷恋世间,六根混浊。"阿难淡淡的答道,随后又是对着释迦牟尼佛轻轻施礼。
  
  "然也,若尔亲身再入红尘,又当如何?"释迦牟尼佛点点头,又问其言道。
  
  "我佛,阿难如若再度入红尘,必然放开心神,任由红尘落满吾心静台,感受红尘之种种因果。"阿难面不改色,坚定地答道。
  
  "阿难,尔之缘法在红尘世俗,是机缘亦是劫难,渡过,便成就无上佛陀;不过,将永堕阿鼻地狱。尔即日入世百年,度化世间之中堕入苦海之世人,尔也当好自为之。"释迦牟尼佛静静地说道。
  
  "谨遵我佛法旨。"阿难闻言,深深的弯下腰,朝着释迦牟尼佛行了一礼,起身后,旋即转身离去,走出了寺殿。
  
  "南无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满是慈悲长叹,道出了一声禅佛法号。
  
  "我佛慈悲……"众佛见状,皆是双手合十,朝着释迦牟尼佛哀叹一声道。
  
  少年比丘阿难,挺拔的身躯,坚定地走了出去,一行路,佛光普照,万佛尊视。一路就这么走吧,不回头了。
  
  稀疏的日光洒在山间的小路上,少年比丘阿难身着净白的禅衣,左手握一串佛珠,右手托着钵盂,轻轻地转动佛珠,静静地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不顾夏暑冬寒,不踏仙云,不骑灵兽,不坐马车,以自身肉体凡力,独自孤走在世间的凡路上,一路上,身沾凡尘,化斋凡食。
  
  数十日后,渐渐地走出了山川荒野,阿难抬头望着高悬头顶的烈日,擦了擦面目上的汗水,又向远处望去,望见了一座荒原边际的舍卫城,漫步走了过去。
  
  走进了舍卫城,阿难持钵到舍卫城街上乞食,在归途中经过一座石桥下一口水井旁,惊鸿一瞥,只见一个首陀罗种姓的清纯少女,长发披肩,俏脸玉面,柳腰长腿站立在井边汲水,阿难心中轻轻一震,又觉得一阵口渴,于是就走上前去说道:"姑娘!请布施我一瓢水!"
  
  那清纯少女闻声缓缓的抬起头来,一看是一位庄严俊俏的少年比丘,身着朴素的洁净禅衣,风尘仆仆的摸样,但依然遮不住的俊秀,清纯少女心中一震,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润,看看自己的装束,细小的嫩手搓捏自己的衣角,十分害羞的说道:"尊者!我并不是怜惜一点水,我实在是一个下贱的种姓,怎有资格供养你?"
  
  "姑娘!贫僧是一位比丘,没有上下贵贱之心!"阿难闻言,和蔼的笑了笑,安慰她言道。
  
  清纯少女闻言,开心的笑了笑,连忙把刚刚汲上来纯净的井水递给阿难,阿难接过净水,一饮而尽,又多饮了几瓢。
  
  "多谢姑娘的施舍,南无阿弥陀佛。"阿难饮过水后,道了一声法号,弯腰道谢,旋即转身直径离去。
  
  "阿难尊者,我叫做妙铃儿!……妙铃儿!"清纯少女忽然冲着阿难离开的背影喊道。
  
  阿难听到清纯少女的呼喊,缓缓的转过身来,冲着妙铃儿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便离开。
  
  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妙龄季节,清纯少女满面笑意,情不自禁的紧盯着阿难离去的背影,那王族出身的崇高仪表,那温和的语言,像是在她白纸般纯洁的心灵上浓浓的画了一笔炫丽的色彩,永远无法擦掉。甚至她妄想到自己假若能够嫁给阿难,不知道那是多么的幸福啊!
  
  妙铃儿回到家中之后,就像失魂落魄了一样,茶饭不思,懒於工作,整天睡在床上沈思妄想,思念着阿难一言一行。
  
  "铃儿,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茶不思饭不想。"妙铃儿的母亲察觉到妙铃儿的异样,于是便向妙铃儿询问道。
  
  "母亲,我……我想我爱上了阿难尊者,我想让阿难做我的丈夫。"妙铃儿通红的面颊,羞涩的说道。
  
  "阿难尊者……你怎么会喜欢上了阿难尊者哪?可是,阿难尊者已经出家做了比丘,而且还是王族的种姓,你怎么能招赘他为夫婿哪?"妙铃儿的母亲万分诧异的看着妙铃儿,震惊的问道。
  
  "我妙铃儿此生非阿难不嫁!"妙铃儿通红的小脸上充满了坚定的神采,肯定的说道。
  
  世间自此又多一无情痴情人,无情苦,痴情苦;一生痴情只为无情苦,一生无情只因痴情苦。
  
  第二日清晨,沉重的城门缓缓展开,阿难一手持佛珠,一手托钵盂,禅衣遮身。阿难正要出城,前往无所定位的俗世之中,普度众生。
  
  阿难轻轻地走过街道,路过昨日向那少女讨水喝的路时,阿难不经意的看向了水井处,只见昨日那少女妙铃儿身着一身洁净的青裙,背着包袱,手中握着转经轮,站在石桥上,正一脸期待的向这里遥望,看到阿难后,少女忽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采,欢快的跑了过去。
  
  "阿难尊者,我们做一僧侣,我以后跟着你一起云游四方,普度众生,好不好?"妙铃儿跑到阿难的面前,欢快的说道。说罢,满面期待的看着阿难。
  
  "阿弥陀佛,阿难奉佛祖之命,此生在世间之中普度众生,教化世间苦海中人,姑娘还是请回吧!"阿难看着面前欢快的少女,婉转地拒绝道。
  
  "没关系的,我愿用一生去追随你。"妙铃儿听到阿难的回答,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没有太多的失望,连忙说道。
  
  "南无阿弥陀佛,姑娘又是何苦那,阿难已是出家的比丘,如何能陪姑娘度过一世。"阿难无奈的说道。
  
  "阿难尊者,不必再说了,我们即刻出发吧!"妙铃儿看到阿难还想再说下去,一句截住了阿难的后话。
  
  阿难看着脸上满是坚定的妙铃儿,无奈的摇摇头,领头走出了城门,妙铃儿见状,一脸欢快的跟了上去,默默地跟在阿难的身后,一路上轻轻转动着自己的转经轮,时不时看向前方的阿难,满足的笑着。
  
  "姑娘,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你不是要普度众生吗,为何不渡我?"
  
  "我要如何渡你?"
  
  "你爱我便是渡我。"
  
  "南无阿弥陀佛"……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初晨的阳光映的越来越长,静静地走下去。从此之后,世人皆知四处普度众生,教化世人的阿难尊者的身后多了一个妙铃善女,妙铃善女为一个凡人,众生跟在阿难尊者的身后教化众人。
  
  时光如梭,凡人终究是凡人,区区百年寿命,眨眼即逝,一生还有病痛缠身,每日活的战战兢兢。
  
  数十年后依旧是那条路,一个年轻俊秀的比丘一手托钵盂一手握佛珠,青衫依旧。身后跟着一位老妪,老妪手握转经轮,满面幸福的看着眼前的比丘,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远处的城镇,城门上刻着舍卫城三字。
  
  正是当年的阿难与那个清纯少女妙铃儿,阿难身为佛陀,肉身不老,生命悠长,容貌依旧。但妙铃儿只是一凡人,寿命仅仅百年,当年年轻貌美的容颜已经逝去,褶皱的皱纹已经爬满了面容,人老珠黄。
  
  "阿难尊者,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从此便不能再陪你一起普度众生了。"妙铃儿看着前方的阿难尊者,缓缓开口道。
  
  "南无阿弥陀佛……"阿难看着用一生无怨无悔的跟随自己,从一少女跟到了老妪,苦涩的道了一声佛号。
  
  这一世,我转动一生经轮,不为超度,只为你永世安宁……
  
  妙铃儿去世之后,阿难尊者的百年期限已到,返回灵山,见到了释迦牟尼佛祖。
  
  "我佛,吾之缘劫未过。"阿难言道。
  
  "南无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摇摇头,道了一声佛号。
  
  "我爱她,一生未渡她。"阿难苦涩的说道。
  
  "尔有多爱她?"释迦牟尼佛问道。
  
  "她爱我,追随我一生,已入轮回之中女子轮回,前缘难续,不记前生,不识阿难。我爱她,愿为她化身一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间众人踏,五百年后一面缘。"阿难坚定地说道。
  
  "情难缠,情难了。南无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长叹一声,许了阿难的要求。
  
  佛光一现,阿难的身躯消散,化作无数光芒落入世间,化成一座石桥,站在长河的两岸,受无数人踩踏,风吹雨打暴日晒。
  
  阿难,你会有多喜欢?
  
  可是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
  
  可是不问回报而付出等待?
  
  阿难,某日等那女子从桥上经过,那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你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
  
  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石桥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