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老舍说:“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如今,我就是那无根的花,看到、听到、说到母亲,我就会心痛,这篇文章在我多次犹豫才决定写出来。写,难过;不写,也难过。唉,有什么办法呢?唯有泪流一遍一遍。
【母子隔阂】
关于母亲、母爱的东西,我不敢轻易面对,因为怕痛。可朋友给我推荐日本电影《记我的母亲》,我还是去看了。日本伊豆。雨一直下。年幼的伊上洪作站在屋檐下面。母亲淋着雨,从街对面跑过来,把一个类似护身符的牌子挂在他的脖上。洪难过的撅着嘴,不看母亲一眼……多年来,那牌子从未离开洪作,上面满是对母亲的复杂感情:就在那雨天后,母亲把洪作留在故乡念书,自己带着两个妹妹去台湾找父亲;就在那雨天后,洪作感觉自己被母亲抛弃了……洪作和母亲感情上有隔阂。
父亲病重,洪作回家探望。要回东京了,洪作远远地对母亲说声再见就出门走人。母亲小跑上来,往洪作怀里塞了两个家里种的芥末,嘱咐:你父亲关照,讣告写得简简单单就好。妈妈,这话您刚说过!我哪说过?洪作你脑子有病,回东京快去看医生吧。显然,患病的是母亲。
父亲去世不久,家人分明看到母亲身心的变化:母亲常提起叫俊马的男士,像个羞涩的少女似的用扇子遮着脸幸福地笑,那人多半是母亲年轻时爱慕的人;母亲完全不提父亲的事;母亲经常失魂落魄:晚上洪作正写作,母亲进来,要洪作寄银手表给在美国的弟弟“美国先生”,得知早已寄出,还将信将疑,还说自己当年把洪作留在汤之岛“是一生的错误”,一年后洪作就成了这副和自己隔膜的样子;可洪作认为母亲是抛弃了自己;母亲不愿去给父亲扫墓,还说为丈夫“做牛做马”多年,下雪要去接丈夫,每天要特地做便当,还要烦恼准备什么菜,还要擦那军人的长皮靴,现在该让自己解脱了。母亲忘记了父亲对她的爱情,也忘记了她以前多爱父亲?
【母子情深】
她患了老年痴呆症。“我的儿子到底在哪里?我在有生之年里,到底能不能见到我的儿子呢?”原来这才是母亲最大的心结。洪作再也忍不住泪水。母亲,是你自己把儿子丢在伊豆的吧?你完全没有考虑儿子的心情。母亲并没有回答,慢慢转过身子望着远方仿佛在吟诗:雨停了校园里出现了很多水塘太平洋、地中海、日本海,可是,我最喜欢的,是不存在地球上的小小的新海峡,和妈妈一起渡过的海峡。这首连自己已经几乎忘却的诗,痴呆的母亲却记得!那是自己思念母亲的时候,坐在那圆木上写诗句的纸片,上面是自己那稚嫩的笔迹!母亲正抚摸着这张纸片,就像抚摸着儿子的脸!妈妈!洪作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妻子说起母亲为何当年把洪作留在故乡的事。因为,时值战乱,母亲怕全家都遭遇不幸,希望至少让长男能平安。原来是这样!此时,母亲正拿着手电一人来到大街上打听,要去沼津海边——儿子当年在沼津的海里游泳,那边能找到儿子。这是母亲唯一的记挂。得知母亲不见了,洪作决定去寻找母亲,沼津的海边,洪作燃起了篝火。只见不远处,两个身影出现了。那是琴子正搀扶着奶奶……奶奶眼望着大海寻寻觅觅,蹒跚前行……过来呀,芋头烤好了。爸爸,那是是爸爸!
母亲!洪作心里只有对母亲无边的爱!海边,洪作背着母亲,任清新的海风阵阵吹拂。母亲静静偎在洪作宽大的背上,眯着双眼,那样地安详……“海真是可怕呢,洪作。”
1973年。回到伊豆生活的母亲坐在和煦的秋光中,满足地甜甜地笑着,青山茫茫,溪水潺潺,红枫在阳光下透着宝石样剔透的光泽。一叶红枫遗落飘零。
母亲走了。洪作突然想起姨舍山的故事。“……我踏着蹒跚的脚步,背着妈妈四处徘徊,必须要把妈妈丢掉,我却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地方,然后妈妈就生气了,骂我实在太不会找了。为了自己的母亲,必须要找一个适合丢掉她的地方!这种事情却无法称作是种罪恶?!”
洪作捂着脸哭着,深深地痛苦着……雨中,母亲将把儿子托付给本家,把铭牌挂在儿子脖子上……那记忆又一次出现在洪作的脑海里……洪作摘下铭牌,放在母亲的遗体上,以报答母亲对儿子永恒的爱。
【寸草春晖】
真心难藏,真爱永恒。电影《记我的母亲》故事真挚感人、细腻绵长,在不知不觉间,如细雨润物无声般的碰触、打动、抚慰人心,不自觉的回想起自身所遭遇的各种琐事,开心的、烦心的、遗憾的、痛心的……一齐涌上心头。一九九八年九月,我被分配到乡里一个边远的小学任教,每天要骑着自行车走几十里的石子路,天气好倒也没什么,就当锻炼身体了,就怕雨雪天气,简直是寸步难行。母亲看在眼里,焦急万分,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入冬了,下雪了,她不顾我的劝阻,非要找到学校领导给我安排一个住处,那时学校没有多余的房子,除了看校的老师,没有人可以住在学校。可能是母亲的爱女心切感动了学校领导,破例为我腾出一间楼梯间,算是我的安身之处。母亲高兴万分,赶紧给我准备了十二斤的棉被等生活必需品,用架子车拉着送到学校,记得那是一个雪后的清晨,太阳出来了,山村雪景美丽异常,树林和灌木丛裹着白霜,看上去如同白色的珊瑚林,每一根树杈上都开满晶莹的小花,地上像撒满了宝石的粉末一样闪耀着光芒。母亲在前面拉,我在后面跟着,风冷风像小刀一样刮在脸上,母亲什么也没戴,把唯一的厚围巾戴在我头上,可我还感到脸都冻僵了一样,想对妈妈笑一下都不会了,当时却没想母亲该有多冷啊!她却一点不在意,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不停回过头来叮嘱照顾好自己,我还嫌她话太多,太琐碎了。可是如今,和妈妈一起看过的雪天走过的路,永不会再有!
该我上课了,我说妈你回去吧,就走进教室去了。谁知母亲并没有走,而是悄悄地站在外面的走廊下听我给孩子们讲课。后来听同事告诉我这件事时,当时心下还在埋怨母亲真是可气,总把我当三岁小孩子,让我在同事面前没有“面子”。现在想来,那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母亲该有多冷啊!后来,经常会听到在亲戚面前夸我课讲得好,说连她那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能听得懂,每当此时,我总可以看到她眼里满是爱的光辉!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